高校“青椒”，被谁困住？

xinwen.mobi · 发表于 2025-11-25 07:42:26

高校“青椒”，被谁困住？
南京林业大学教师宋凯去世那天，没人想到这位38岁的副教授会以如此决绝的方式，告别他曾经满怀期待的职业学术生涯。

“这只‘青椒’，恐怕要熟烂在高校的树枝上了。”一位985高校文科教师在经历聘期解职后，写下了这样的话，“这是一种系统性的压抑，充斥着无尽的价值感剥削，不断吞噬年轻学者的职业尊严和成就感”。

“青椒”，高校青年教师的代名词。他们在各类形式的“内卷”与“躺平”间徘徊、纠结和撕扯。

洪流中的“青椒”

在当前高校发展“大跃进”的“洪流”中，高校对“青椒”普遍实行以优绩主义为导向的考评。这种考评在一定程度上促进了高校科研成果的量产，但也导致“青椒”们的职业焦虑。

“脑子最灵光的时候没有精力出成果。”多位受访青年科研工作者表示，这个时期往往也是经济、心理压力最大的时期。“自己常做‘纸面科研’‘表格科研’，就是没精力做长期科研。”一位青年教师直言，“指标太多，工作都可能保不住，还谈什么搞科研？”

01 “非升即走”的赌局
高校青年教师与学校签订的聘用合同，在社交媒体中常被自嘲为“对赌协议”。

南京林业大学的宋凯博士，在4年的首聘期考核里被评为“不合格”。一位熟悉宋凯的人士透露，尽管学校提到只退还了1万元安家费，但原本承诺的购房补贴剩下的40%也不再发放。

《南京林业大学高层次人才首聘期考核办法》规定，科研项目和论文分别占50分，若没有完成协议中约定全部项目，项目部分计为0分。考核的合格线为75分。

不合格意味着解聘或降级聘任，同时不予发放剩余购房补贴。

一位入职某高校不满一年的青年教师表示，为保科研项目的命中率，他们常常不得不放弃长期积累的冷门方向，选题陷入追热点、蹭热度怪圈。

而热门领域却出现“模板化创新”“跟班式科研”等现象。

02 多元评价下的重负
近年来，新时代教育评价改革深入推进，“破五唯”改革成效显著。但不少“青椒”在更多样的考核标准要求下，压力却不减反增，担忧陷入“科研短期主义”。

“考核确实多元了，但要做的任务也更多了。”某高校一位教师坦言，相较于过去相对单一的考核标准，如今要求“干啥啥都会”，一些志愿服务、企业课题、基层工作等都纳入到职称等考评体系内。

在体育圈，人们常把各项技能拉满的选手称作“六边形战士”。这个网络热词放在一些高校老师身上也毫不为过。这缘于某些高校对于人才的评价有走向“皆唯”的趋势。

“破五唯之后，职称评定中论文的权重降低了很多，大多数学校把项目（国家自然基金）作为必要条件。”一位青椒在博客中写道。

而如今在“非升即走”和名目繁多的考核标准下，自己却成了“全能型临时工”。

03 资源困境与转化难题
资源分配不均困扰着许多青年教师。青年基金项目资助率呈现下降趋势——由2013年的25%下降至2022年的17%，部分学科方向甚至下降至10%。

较低的资助率或将催生科研人员在项目申请环节产生过度竞争。

“即便申请到项目，实验设备也得排队。”某高校一位老师表示，青年教师项目经费紧张，要做实验只能在凌晨、中午等其他团队不使用的空闲时间“蹭设备”。

在成果转化方面，重论文轻应用导致出现一批“纸面成果”。而缺乏市场洞察和创业经验的青年学者，即便手握技术项目，也难跨过小试中试的资金资源鸿沟。

考核导向要求下，重论文轻应用导致产生大量“纸面成果”。

04 政策回应与支持措施
日前，教育部等六部门发布的《关于加强新时代高校青年教师队伍建设的指导意见》对支持和引导青年教师全面发展作出部署。

《意见》明确指出，要改革科研评价和教学考核机制，激发青年教师队伍活力。不把人才称号作为评价指标，淡化论文和奖项数量指标，减轻非教学科研负担等。

合肥工业大学汽车与交通工程学院副教授花阳建议，评聘考核标准设置应考虑不同学科发展不平衡的情况。

“即使‘双一流’高校，其内部学科实力、建设速度也有差异，优劣势学科资源、平台条件差异较大，不应‘上下一把尺’。”

浙江师范大学资深教授马陆亭分析说，要激发学校的主观能动性、举措灵活性，防止“一刀切”。

“在‘大团队作战’的科研组织模式下，不应当过分强调高强度、快出成果的竞争，而应导向合作，让青年教师有比较稳定的预期。”

05 人文关怀与学术环境
“青椒”的焦虑，反映的是他们成长过程中的堵点、痛点、难点。一段时间以来，“青椒”接受的考核和管理，往往“科学”方法有余，而“人文”关怀不够。

比如，强调结果导向多些，考虑关爱帮助少些；强调硬性约束多些，考虑积极创造少些；强调数量、规模多些，考虑质量、影响少些。

中国社会科学报评论员指出，要给社科“青椒”更多人文关怀，要求我们的管理者多感受他们的焦虑，认识他们的困难，理解他们的需求，在信仰上、精神上和行动上成为“青椒”可以信赖的“学术搭子”。

安徽工业大学校长曾杰建议，明确同行评议的标准和流程，加强对评审过程的监督，建立评审专家信用档案，对违规行为严肃处理，减少人为因素干扰。

中国人民大学党委书记张东刚认为，高校应着力建设青年教师的良性交往圈、成长共同体，开展好覆盖“八小时内外”，有主题、有特色的品牌交流与社团活动，促进青年思想交流碰撞。

宋凯去世后，《知识分子》收集的一些案例显示，订立合同时人事处轻松道“都会过的，只是走个形式”；正式入职后才发现，科研启动经费报批困难，一旦“分手”还面临追回风险。

更残酷的是，服务期内主动辞职又面临着动辄几十万高额的违约金。

而政策层面的改变已经开始。教育部等六部门发布的《意见》只是一个起点，真正的挑战在于如何让这些政策在各地高校落地生根。

只有当高校真正认识到，青年教师的成长需要的是支持而非压力，是引导而非驱使，是时间而非急于求成，“青椒”们才能从这场困局中解脱出来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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